跳至内容
时常有人问我:“尊者,某某经、某某论、某某法师的开示我需不需要看?应不应该学?某某禅法有没有问题?能不能修?”
我的回答往往大同小异:“可以参考,但不要盲目接受,不然容易走偏;可以修,但要修对,不然可能会发疯。”
于是他们会接着问:“那要怎么样才不会走偏或发疯呢?”这时我就需要向他们解释修行的基本原理和不同佛教理论之间的异同。
可我苦口婆心的诠释却总是使他们陷入更深的迷茫。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般会选择单刀直入:“那我到底应该怎么修呢?”亦或“您是用什么禅法修行的?”
这个问题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因为:“佛陀所教授的禅修方法就是——八正道。”
显然,这种书面化的回答完全无法满足他们炽盛的求知欲,而这样有来有往的对谈最终都会殊途同归地指向一个根本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修行?
当他不了知应该被作意的法,不了知不应该被作意的法时,他作意那些不应该被作意的法,不作意那些应该被作意的法。比丘们!哪些是不应该被作意的法而他作意呢?比丘们![它们是]当作意那些法时,未生起的欲烦恼生起,已生起的欲烦恼增大,或者,未生起的有烦恼生起,已生起的有烦恼增大,或者,未生起的无明烦恼生起,已生起的无明烦恼增大,这些是不应该被作意的法而他作意。
假如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这位上天的宠儿可以立即证得阿罗汉果,并且当场入灭般涅槃,现在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愿意吗?
烦恼削减的喜悦和奇特的修行体验你更想要获得哪一个?
人天敬仰、世所尊崇、神通具足的圣者,和断除烦恼、清净自在却风餐露宿的乞食者,谁更符合你对修行成就者的想象?
你想要更高的幸福感,让自己不被内心的情绪所束缚,还是想飞天遁地,在他人面前显露神通以博得尊敬呢?
玛鲁迦之子!而什么被我记说呢?玛鲁迦之子!“这是苦”被我记说;“这是苦集”被我记说;“这是苦灭”被我记说;“这是导向苦灭道迹”被我记说。玛鲁迦之子!为何这被我记说呢?玛鲁迦之子!因为这具利益,这是梵行的基础,导向厌、离贪、灭、寂静、证智、正觉、涅盘,因此它被我记说。
现如今,各种思想流派、禅修方法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并且他们都会宣称,他们所教授的禅法有着无可挑剔的清净传承。相比较之下,佛陀本人在这方面反而略逊一筹,因为他的禅法是自创的。
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宣称,他们所教授的禅法直接传承自佛陀本人,2600年来从未间断。只要你稍微具备一点佛教史的常识,就会知道这种说法有多么荒诞可笑。
更有趣的是,只要我们稍加了解就不难发现,这些自诩传承清净的禅法,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只传承了三五代而已。甚至有些禅法的创始人还依然健在,他的弟子们就已经开始争论谁才是最纯正的继承者了。
不可因为古老的传承就信以为真,······,不可因为演说者的权威就信以为真,不可因为这个出家人是自己的老师就信以为真。
可是你若依此质疑,他们马上就会说:“这个禅法并不是我们的大师凭空创造出来的,而是他从某某经、某某论中提取总结出来的。”以此来证明该禅法的合法性。
但只要你抱着客观的态度稍加审视,就不难发现他们的诠释有多么牵强附会。他们的禅修方法在他们所引用的经典、论典中完全找不到直接的依凭,似乎那些典籍的作者是有意把话说得不清不楚,好留给后人无限的发挥空间。
即使我们姑且搁置对于古代典籍的诠释方式的争议,更进一步的疑问还是接踵而至:
这些由古人所著述的佛法典籍,它们的可靠度有多高?它们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吗?
答案显然并非如此。让我们以当代南传佛教中流传甚广的论著《清净道论》为例。
这本论典的成书时间是公元五世纪,也就是佛陀入灭后1000年左右。作者觉音尊者是印度人,从印度本土专程来到斯里兰卡学习佛法,学有所成后,将斯里兰卡大寺派的理论体系和古代注释书进行整合,并写作了这本作为实修指导的《清净道论》。
在同一时期,斯里兰卡本土还有另外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派系——无畏山寺派。而无畏山寺派同样有一本指导实修的论书——《解脱道论》。这本书据传为古代斯里兰卡僧人优婆底沙所著,成书时间不晚于公元二世纪,也就是佛陀入灭后700年左右。
如果将上述两本论著做对比,就会发现它们的内容与结构极其相似。从成书时间来看,可以认为,《解脱道论》是觉音尊者在著述《清净道论》时的重要理论依据。
除此之外,南传佛教还有另外一本重量级的论书——《无碍解道》。这本书的成书时间最早可以追溯至阿育王时期,也就是佛陀入灭后200年左右。据传该书作者为佛陀的上首弟子舍利弗尊者的嫡传弟子。甚至有人宣称,该书的作者就是舍利弗尊者本人。从内容上看,有些学者认为,此书可以被看做巴利三藏的论藏《阿毗达摩》(Abhidhamma Piṭaka)的起源。
如果仅从成书时间和作者来看,《清净道论》与另外两本著作,谁更可靠些呢?
那么,当另外两本著作与《清净道论》对于同一个问题的说法产生歧义的时候,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呢?
在巴利尼柯耶的《中部·118经/入出息念经》中,佛陀谈到呼吸禅修的16个步骤。其中的第三个步骤是:他学习:“经验着全身,我将吸气。”他学习:“经验着全身,我将呼气。”
这里的“全身”,《清净道论》将其诠释成“知道、使明显全部吸气身的开端、中间与结束,全部呼气身亦然。”也就是从头到尾地了知呼吸的全过程。因为《清净道论》将呼吸禅修的核心要点定义为全神贯注地关注呼吸在鼻尖、上嘴唇处的触觉,而对于“经验全身”的这种诠释也与此定义相吻合。
“如何他学习:‘经验着一切身,我将吸气。’他学习:‘经验着一切身,我将呼气。’” “身”:有二种身:名身与色身。什么是名身?受、想、思、触、作意为名与名身,以及凡被称为心行者,这是名身。什么是色身?四大与四大之所造色、吸气与呼气、相的结缚,以及凡被称为身行者,这是色身。
——《无碍解道·大品》3. 出入息念的议论,170节
这里,《无碍解道》将其诠释成,随着呼吸觉知整个五蕴身心。值得注意的是,《无碍解道》在诠释呼吸禅修的时候,完全没提到将注意力锁定在鼻尖、上嘴唇处。
说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以为我要旗帜鲜明地反对《清净道论》。恰恰相反,《清净道论》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本后代论书。当我试着理解一些经典中的名词概念时,也都会参考一下《清净道论》的诠释。
而我真正想说的是,没有任何一本书、一个教法,是我们应当不加质疑地无条件接受的。
那么,我们该如何评判一个禅法、理论体系是否值得我们采纳与接受呢?这就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你到底为什么要修行?
比丘们!一切都在燃烧。而,比丘们!什么是一切都在燃烧呢?
眼在燃烧,色在燃烧,眼识在燃烧,眼触在燃烧,凡以这眼触为缘生起的或乐、或苦、或不苦不乐受,也都在燃烧。以什么燃烧呢?我说“以贪火、瞋火、痴火燃烧,以生、老、死、愁、悲、苦、忧、绝望燃烧”。
……(中略)舌在燃烧,味道在燃烧,舌识在燃烧,舌触在燃烧,凡以这舌触为缘生起的或乐、或苦、或不苦不乐受,也都在燃烧。以什么燃烧呢?我说“以贪火、瞋火、痴火燃烧,以生、老、死、愁、悲、苦、忧、绝望燃烧”。
……(中略)意在燃烧,法在燃烧,意识在燃烧,意触在燃烧,凡以这意触为缘生起的或乐、或苦、或不苦不乐受,也都在燃烧。以什么燃烧呢?我说“以贪火、瞋火、痴火燃烧,以生、老、死、愁、悲、苦、忧、绝望燃烧”。
你不是为了离苦吗?不是为了去除烦恼吗?当你接触一个禅法,你有没有思索,这个禅法怎么让我离苦?怎么让我去除烦恼?是靠那些奇特的禅修体验吗?靠五花八门的超能力吗?当下可见的烦恼你对治了吗?对治得了吗?你苦苦追寻的人生的意义、宇宙的真理,能帮你离苦吗?
修行应该只有一个目标——离苦。佛陀为了离苦而出家,为了离苦而教导法。
而现在的很多禅修方法,虽然表面上也说要解脱、要证得道果,但是他们实际上在表达的是:“这个禅法能让你获得这样那样的神秘体验,你会先观察到……,然后体验……,最终你将获得终极的神秘体验——涅槃,之后你就获得了一个尊贵的新身份——圣者。”至于如何削减烦恼,如何离苦直至断除一切结缚,他们总是闪烁其词,或者把这些都归结到证果的瞬间,认为只要证得道果,烦恼就自然地止息了。
但佛陀从来没有把一切推到不可预测的证果的瞬间,佛陀自始至终都教导在当下去除烦恼,断除不善法,从而止息苦。
比丘们!当比丘作意某个相时,由于那个相而生起与欲、瞋、痴有关的恶不善寻,因那个相而作意其它有关善的相时,那些与欲、瞋、痴有关的恶不善寻被舍断、灭没,以它们的舍断而内心住立、安静下来、成为统一、入定;
当他审察那些寻的过患时,那些与欲、瞋、痴有关的恶不善寻被舍断、灭没,以它们的舍断而内心住立、安静下来、成为统一、入定;
当他走向不念、不作意那些寻时,那些与欲、瞋、痴有关的恶不善寻被舍断、灭没,以它们的舍断而内心住立、安静下来、成为统一、入定;
当他作意那些寻的寻行止息时,那些与欲、瞋、痴有关的恶不善寻被舍断、灭没,以它们的舍断而内心住立、安静下来、成为统一、入定;
当他紧扣牙齿、舌抵上颚后,以心抑止、压迫、破坏心时,那些与欲、瞋、痴有关的恶不善寻被舍断、灭没,以它们的舍断而内心住立、安静下来、成为统一、入定。
比丘们!这被称为比丘是在寻的法门之路上的自在者。他将寻思所有他希望之寻,他将不寻思所有他不希望之寻,切断渴爱,破坏结,以慢的完全止灭而得到苦的结束。
当你以此标准来评判、拣择那些纷繁复杂的禅修方法时,事情就变得明朗了起来。所有的经文、论书、古代与现代禅师的教导,甚至是佛教以外的科学、心理学研究成果,你都可以参考对照,并且要去辨别:这个教导能有效地让我去除烦恼、离苦得乐吗?亦或只是打着佛法的幌子向我卖弄种种神秘的禅修体验?
而随着你学会从这个角度来看待原始经典中佛陀的话语,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佛陀的教导有时如此朴实简单,有时却深奥得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因为它们针对的是不同品性不同阶段的修行者。而作为佛陀的学生,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离苦。🔚
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遥望佛陀正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