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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节选
[美] 沃尔特·李普曼
我们心中被唤起的意见,无论感觉上多么强烈,其实都与其宣称自己所关注的那个事实之间缺少连贯、深刻的联系。
对于自己未曾亲睹的环境,如墨西哥、如欧洲的战争,我们的了解都是非常有限的,尽管我们的情绪可能非常强烈。
引发这些情绪的图景和话语远不及这些情绪本身的力量强大。
对于那些我们无法亲历的事件,对于那些我们无法亲临的现场,再多的叙述也不过如梦境和幻觉一般单薄,远不能涵盖真相的所有维度。然而这样的叙述能唤起等同于,甚或高于现实的情感,因为能够触发人的情感的外部刺激是多种多样的。
最初触发我们情感的可能是印刷或口头的话语在头脑中唤起的系列图景。
而后,这些图景渐渐被销蚀,其轮廓和力量均飘无定所,难以保持稳定。
渐渐地,你开始明白自己的感受是什么,却不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种感受。
被销蚀的图景被替换为其他图景,然后又被进一步替换成名称和符号。
然而情感会持续存在,现在能唤起它的东西就变成了取代最初图景的那些名称、符号和新图景。即便是在严肃的思考中,这种替换机制也会发生,因为人若试图比较两种复杂的情形,便会发现要同时在脑海中事无巨细地思考两种情形,只会令自己精疲力竭。于是他就会采用名称、符号、样本来对其进行简化。想取得任何进展都非这么做不可,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每个过程、每一个步骤中负载着如此沉重的包袱。
但是,他若忘记了自己进行过替换和简化,那么就一定会陷于字面意义,开始只用名称来指代事物。实际上,这也就是“言之无物”了。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很难意识到名称已经脱离其所指代的事物本身,而与其他东西不合时宜地纠缠在了一起。社会大众在认识政治的过程中更加难以避免这种漏洞百出的替换机制。
由于一种被心理学家称为条件反射的现象,情绪可以与不止一种想法相关。无数种想法可以唤起某种情绪,又有无数想法可以满足某种情绪。尤其当起到唤起作用的事物是被模糊而间接地构想出来的,唤起的对象亦同样间接的时候,这种规律就变得更加确凿无疑。
例如恐惧感:你总能将这种情感与某种迫在眉睫的危险联系起来,而后这种情感又会与你对这种危险所持有的想法联系起来随后它又会同与上述想法类似的其他想法联系起来,如此一直延伸下去人类文化的整个结构从一个方面而言,就是在刺激与反应的过程中精细地生成的,而最初的情感感受能力始终于其中居于核心地位。毫无疑问,情感的品质随着历史变迁而存在差异,但诸如速度、精细程度等能够表明情感状态的维度,却没有变化。
有些人很容易受到头脑中的想法的影响,有的人则不那么敏感。
比如,对于某个远在俄国忍饥挨饿的儿童,有的人只要脑子里想到了,就会产生眼前真的有一个俄国饥童那样真实的冲击感,但也有人会因为此事远在千里之外而无法产生任何感触。在上述两种极端之间,存在着由弱到强的不同程度的感受。
此外,还有人对于事实缺乏敏感性,而只会受到想法的触动。但有时,即使情感已经被想法调动起来,我们也无法通过立即付诸行动的方式来满足上述情感。
例如,一个饥饿的俄国儿童会激发我们施予食物的欲望,但产生了这种念头的人无法真的把食物放到该儿童面前,面只能将钱捐给冷冰冰的筹款机构,或干脆交给此类机构的人格化身—那位胡佛先生。他的钱不会交给儿童本人,而是会与其他人的捐款汇总起来,再被用于向大量处于类似情况的儿童提供食物。
因此,正如捐助的想法是间接地被唤起的一样,想法所导致的行为的效果也是间接实现的。人于其中的认知是间接的,只有认知对于人所起的作用是直接的。
在上述三段过程中,刺激来源于人们无法直接接触的地方,人的反应导致的结果也出现于其无法直接接触的地方,只有情感完全生发于人自身。一个儿童忍饥挨饿这件事,以及该儿童得到救助这件事,都只能作为思想信息为某人获悉;唯有此人内心产生的帮助该儿童的念头,才是一种切身的体验。
产生于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是整件事的事实核心,这种情感并非二手继受而来,而是直接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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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xiong2004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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